貓姬感覺自己悶熱得快蒸發了。
和伊耳謎、西索有如通勤時間搭公車般,擁塞在空氣不流通的陰暗極小空間,何止是詭異可以形容。
而且伊耳謎身上的念釘一直刺著她的背,左邊緊貼的又是危險人物西索,她沒地方可以移動,腹面受敵加芒刺在背大概就是這樣吧。
在她即將缺氧昏迷的時候,升降梯終於落地。
門尚未完全打開,貓姬看也沒看,連忙從縫細衝出呼吸氧氣。
「咚!」骨頭撞擊硬物的聲音。
西索才離開電梯,就欣賞到貓姬撞牆這幕場景。
「小喵咪比我還著急哪~」戲謔的甜膩語調,西索掩嘴偷笑,丹鳳眼瞇成兩道細長彎弧。
貓姬手按著疼痛的額,瞥見西索狀似俏皮的表情,實在很想揍他。
「妳沒事吧?」西索身後的伊耳謎出聲詢問貓姬。
好感動,伊耳謎居然主動關心她的傷勢,貓姬眼角微濕,比起幸災樂禍的無情西索,伊耳謎真是有血有淚,熱心助人,年青有為,義薄雲天……
「到現在我們已經用掉2小時54分31秒。」伊耳謎低頭注視手腕上計時器,冷冷打斷貓姬幻想。
是的,她會錯意了。伊耳謎是不想被拖累而已,要是她受重傷不能動,搞不好伊耳謎會親手免費送她安心上路。
瞧西索漫不經心的參觀四周,一點也沒打算幫她的意思,貓姬只好乖巧應和伊耳謎,
「知道了。」
「哦哦,是迷宮!」修長手指撫著自己尖美的下巴,西索歡呼驚嘆。
迷宮?貓姬轉頭望至一張告示牌,原來她剛剛就是撞到這面牆。
告示牌:
【迷宮關卡:每人可自由選擇一條入口,三個人皆選定後,入口鐵門會同時自動開啟,
只要能走出迷宮即算過關,過關時間則無限制。】
說是無限制,但若在迷宮花費太多時間,之後可能來不及抵達地面,等於是變相淘汰。
還好不必再按OX,不然她會氣死。觀察這座稱為迷宮的地方,目光所及僅有連接著天花板的石牆與數個入口,唯一的差別是有黃色與紅色兩種鐵門。隨便選吧,站在黃色門前,貓姬探頭問道:
「你們選好沒?」
「嗯。」伊耳謎不虧是重效率的頂尖殺手,老早就定位。
「要選哪個好呢?真令人難以抉擇~」西索像小孩子初次逛玩具反斗城,琳瑯滿目的遊戲玩具,煩惱著不知道要挑哪樣。
「玩夠了?」伊耳悅耳卻無溫度的嗓音。
貓姬猛點頭,難得贊同伊耳謎的話。
「哎呀,你們好沒耐心哪~」神情失望的兩手一攤,西索走向靠近中間的入口,
「就你了,Lucky Four~」
三個人選完,鐵門「噠!」的一聲往後開啟。
貓姬依舊站在入口沒有邁步。
記得小時候跟家人去主題樂園,她興高采烈的說要玩迷宮,結果進去沒多久就啕嚎大哭,最後是爸爸帶她出來的,路上她還是不停抽噎,直到姊姊將一支沾附番茄醬的熱狗,交遞她小手中,溫暖誘人的氣味撲鼻而來,她才綻放出喜悅笑容。
眼前的通道,像是漆黑月色籠罩下的冰冷墳場,黯淡燈飾猶若妖異的紫焰鬼火般搖曳,映照出昏暗濕涼的光暈,密閉空間,卻有刺骨寒意呼嘯流竄,瀰漫著深沉的陰灰氣息。
單薄柔弱的身影隱沒幽藍夜幕,一雙瞳眸璀璨如星辰。
心念間湧起細碎感觸同繁花飛散,穿越前的世界……
好遠好遠了。
貓姬輕巧謹慎的行走羊腸小徑,觀察四周斑駁的石牆,有無明顯作為認路的記號,
很可惜,放眼望去只有大同小異的牆與燈。
處於黯然昏沉的黑魆環境,時間感變得遲鈍,沒辦法計算已經過多久,想起手上戴的計時器,貓姬挑了俱較為明亮的吊燈,低頭詳視,
3小時25分14秒。
不知不覺她走了半小時。
靈機一動,貓姬以計時器方角使力在牆壁上刻劃個 ╳,這樣就可以當作指標了。
貓姬繼續在相仿繁華區域的曲折巷弄中穿梭。
奇怪的是,不論她怎麼走,往哪走,最後都會回到 ╳ 記號的地盤。
望著石壁上歪斜的 ╳,
鬼擋牆。
經典鬼片橋段,主角總是在四樓繞不出去。
貓姬不禁毛骨悚然,腦中有這種念頭後,感覺身旁的景象也隨著變換。
她瞥見一抹人影,在轉角處晃蕩,定神察看,只有岑寂的黑暗。
幻覺嗎?
哈利波特火盃的考驗也有迷宮關卡,難道和電影一樣,會出現內心畏怯的各式夢魘……
甩甩頭,強迫自己盡量不去胡思亂想,鬱悶的空氣令人窒息,貓姬急促呼吸。
神經緊繃至極點,風聲鶴唳,草木皆兵,左邊右邊,前面後面,一直有團黑影跟著她,不留神就出現,一注意又消失,耳畔隱約傳來瑟瑟低微雜音,好似在高調嘲笑她的愚昧。
慌了。
貓姬惶惑失措的奔走,無頭緒的亂竄,冷汗沿著背脊蜿蜒倘流而下,溼透了西索給她穿的紫色棉衣。
╳ !又是 ╳ ,也許根本不該做這個記號,陰魂不散,逃也逃不掉。
不知跑了多久,貓姬靠著牆壁大口喘息,癱軟在地板上。
好累,真的好累,無論身體還是心裡,都到達忍耐度爆發的臨界邊緣,像倒水至容器張力處,再多半滴,就會一發不可收拾的溢流。
虛弱的閉上眼,隔著薄薄眼皮,光線閃爍忽滅。
猛地睜開眼,伸手不見五指,全然的黑暗——
恐懼油然而生,彷彿自己被猛獸吞食,血色的內臟胃壁,殷紅的鮮腥液體從四面八方噴濺,肆意張狂的噬咬她,
她要消失了,靈魂隨著肉身灰飛湮滅!
貓姬雙手摀著頭,用盡所有力氣,幻化為聲音傾洩而出,
「啊啊啊啊啊!」
淒厲慘叫貫穿靜穆的死寂空間。
尖銳餘音繚繞著偌大迷宮,迴蕩終止的異常寧靜,更彰顯波譎雲詭。
半晌,石牆崩壞倒塌,玻璃飛碎的連續巨大響聲,撕裂這片假象。
天花板大燈霎時亮起,魔術秀揭幕開演,燈光聚焦舞台,
貓姬空洞的褐色眼瞳沒有流淚,宛同兩窪乾涸的窟窿,雙手自然垂落身體兩側,安靜的靠坐在殘破剝落的危牆邊,形似一個作工精緻的布娃娃。
西索悄然走近貓姬,輕婉的聽不見腳步聲。
若非貓姬仍散發微弱氣息,他會以為她已經死了。
西索凝視著一動也不動的貓姬,屈膝蹲跪,伸手撫摸貓姬蒼白的面頰,拇指緩軟按壓無血色的唇瓣。
魔術師施與魔法,賜給了木偶生命。
貓姬長長的黑色睫羽扇動,恍如蝴蝶振起斑斕翅膀,色彩繽紛萬紫千紅,紛飛炫目。
模糊的視線逐漸變得清晰,眼前交錯堆疊的人影合而為一,拼湊出的是,記憶深處最為熟悉的容顏。
「西索……」
貓姬柔聲呼喚,顫抖的手貼覆西索臉龐,冰冷掌心碰觸到溫熱的肌膚,有些發怔。
倏地,西索緊握住貓姬欲縮回的手,力道足以讓她嬌嫩的手腕上泛起紅指印。
痛覺注入血液,流動全身上下,此刻她知曉自己真實存在。
西索瞇起深邃灰眸,憐惜的神態一閃而逝,迷人嘴唇扯開攝魄鉤魂的完美角度,開合之間,幽幽吐出,
「愛逞強的小喵咪,早點叫我不就好了~嗯?」富有磁性,低沉平緩的嗓調,卻莫名動人心弦。
貓姬晶瑩剔透的淚珠,好像斷了線的珍珠項鍊,一顆接著一顆,意義僅是很單純的,因為西索而滾落。
一念之間,一景之觸。
她游離飄邈的心惘若這座迷宮,西索並不按規則尋找終點,直接強悍粉碎她圍築的高聳城牆,看似厚實卻是脆弱不堪。
躲不掉,也逃不了。
心房永遠有一個人,哪怕那個人只當她是玩具或寵物,她也不再猶豫。